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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到晚上都会想一个问题，为什么所有国家都要用美元来结算呢？”
“为什么金砖银行不能用自己成员国的货币来提供贷款？我知道大家都习惯了使用美元，但21世纪我们可以做做不同的事。”
4月13日，巴西总统卢拉访问了位于上海浦东新区的金砖国家新开发银行总部，出席参加迪尔玛·罗塞夫就任银行行长的就职仪式并发表讲话，这也是卢拉此次国事访问的第一站。
巴西总统卢拉 图源：视觉中国
致辞讲话中，卢拉频频发问，矛头直指美元霸权，呼吁金砖国家用本币结算。伴随卢拉访华，12日，巴西跨境人民币结算业务也成功落地。据巴方统计，截至2022年，中巴贸易额连续5年突破1000亿美元，中国连续14年成为巴西最大贸易伙伴。在此背景下，卢拉发出上述呼吁有何深意？而近期掀起的“去美元化”浪潮又将给人民币带来怎样的影响？对我国来说有何深远意义？复旦大学中国研究院特邀副研究员刘典在接受长安街知事专访时表示，全球“去美元化”浪潮是美国政府自食恶果，也是世界经济新格局的大势所趋。而将“去美元化”简单地理解为“人民币国际化”，却是个很大的误区。4月13日，巴西总统卢拉访问新开发银行总部。图源：澎湃新闻
知事：13日，巴西总统卢拉在上海访问新开发银行总部，呼吁金砖国家用本币结算，在此之前，巴西跨境人民币结算业务成功落地，卢拉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发出这样的呼吁？这对巴西来说意味着什么？刘典：长久以来，美元一直作为世界货币被广泛使用，而作为处于美国的“后花园”——拉丁美洲中最大的发展中国家，巴西深受美国及美元的影响。有一位乌拉圭作家曾写过一本书，叫《拉丁美洲被切开的血管》。书里提到了很多细节，关于拉美国家是如何每5年到10年就被收割一次的。所以美元霸权的这种收割是有套路的，中等危机以下，它就收割一些小国家，巴西就是其中之一。前几年，深处美国“后花园”的巴西难以摆脱美国的影响，作为金砖国家重要引擎之一的巴西态度消极，这一现象直到如今的巴西总统卢拉上台后才得到改善。对作为左翼领袖出身的这位新任巴西总统来说，摆脱大国控制，实现国家独立自主，必然成为其任期内最重要的一个任务，此时呼吁金砖国家用本币结算，一方面可以为巴西“去美元化”获得助力，另一方面更多的国家开始使用本币结算，也能分散来自美国的压力。正如卢拉总统所说，金砖国家新开发银行对支持金砖国家及其他新兴经济体和发展中国家的基础设施与可持续发展项目建设发挥了巨大作用。金砖国家建立的两个最重要机制就是新开发银行和应急储备安排。当前发展中国家面临的一场重大战役就是如何应对美元霸权。美国共和党政客卢比奥日前也承认，如果其他国家减少美元使用，美国将逐步丢失制裁别国的能力。近几年来，无论是投资规模，还是投资带来的经济和社会效益，新开发银行几乎兑现了所有预设目标，有力支持了各国可持续发展，赢得了成员国、发展中国家和国际社会的高度认可。“去美元”后的世界格局并不一定会出现新的或某国的货币替代美元成为新的“超级货币”，这或许正是新兴国家利用自身的经济增长和贸易合作优势，共同推动建立一个更加公正和有效的国际货币体系的机会。此时巴西总统做出这项呼吁，有利于拉动更多新兴经济体加入以金砖国家为首、以新发展银行为代表的新国际货币体系，从而助力巴西及其他新兴经济体的货币自主化，推进各国现代化进程。知事：从今年年初起，多个国家和地区都在加快制定旨在减少对美元依赖的政策，这波“去美元化”浪潮兴起的背景是什么？刘典：第一是全球经济降速带来经济风险。近几年随着全球经济放缓，各国对美元的需求也开始降低，加之美联储在疫情前两年采取的“无上限”量化宽松政策带来流动性“大放水”，各新兴经济体也嗅到了被“割韭菜”的味道，减持美元成为了有前瞻性经济体的必然选择。首当其冲的就是美国最大的两个债主：中国和日本。从2022年全年来看，日本抛售数额高达2245亿美元，而我国减持数额总量也达到了1700亿美元。第二是新兴经济体正为金融多元化与体系独立性而努力。所谓“鸡蛋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部分新兴经济体逐步开始考虑其外汇储备的多样性，以应对单一外汇储备可能带来的金融风险。同时，一个国家的金融独立是其主权独立的重要因素，通过降低美元的使用可以减少对美金融体系的依赖，增强自身金融独立与可持续性。第三是中东国家的态度。布雷顿森林体系失效后美元之所以还能成为世界货币，正是因为石油美元这一强有力的因素。因此如果中东各国与美国的关系发生重大变化，美元的地位也必然遭到撼动。近期美国在中东的影响力远不如前，新的中东秩序在形成，尤其是沙特、伊拉克等产油大国宣称开始使用人民币结算后，加速了“去美元化”的进程。第四是美国自食恶果。“去美元化”由多重因素推动，然而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美国逆全球化而行、滥用金融霸权。自特朗普时期以来，美国政府推行单边主义和贸易保护主义，不断拿关税大棒破环全球贸易。正是出于地缘政治和经济考量的理性选择，各国纷纷远离美元。知事：在过去的几十年中，美国又是如何一步一步实现美元“武器化”的？刘典：美元的“武器性”本质上是其作为世界货币自带的属性，但“武器化”却是背后实际控制其用法的美联储及美国政府对其定位及实际操作所导致的。通俗地说，一把刀，厨师拿来切菜，庖丁拿来解牛，但给到地痞流氓手里就是威胁人的工具。美元是如何成为世界货币的很多人都讲过，我们不再详细赘述，我们可以简单地理解为二战后美元与黄金绑定，而在与黄金解绑后又和石油交易绑定在了一起。不管是布林顿森林体系还是后来的“石油美元”，表象上都是美元与硬通货的强绑定，但内核上主要由美元的稳定性与美国的国际贸易地位双重因素导致。其实美元的“武器性”一直被美国政府及其代表的利益集团所使用，只是彼时远没有现在严重。近年来，尤其是前总统特朗普上台后，美国国内外压力陡增，美国政府推行单边主义和贸易保护主义，不断拿关税大棒破环全球贸易，美元的“武器化”程度加深。如果说过去世界各国使用美元主要是便于全球贸易，那么现在手里的美元很有可能变成美国政府用来收割财富的“镰刀”。知事：“去美元化”的浪潮下，人民币会受到怎样的影响？这对我国来说意味着什么？刘典：可以看到不少人将“去美元化”简单地理解为“人民币国际化”，这是个很大的误区。“去美元化”的进程，对“人民币国际化”确实有着催化作用，但也只是加速效应，没有“人民币国际化”，全球“去美元化”的浪潮也会进行。同样地，“人民币国际化”也并非是出现“去美元化”的现象后才开始进行的。我们身处中国，更应该看清这一层，避免主观带入，这也是在中国探讨“去美元化”的前提。我们应该看到的是，全球“去美元化”是美国政府自食恶果，也是世界经济新格局的大势所趋。同时也要清醒地认识到，美元国际地位受到撼动不等于美元丧失强势地位。人民币必须把握好本次机会，扩大人民币的影响力，尤其是联合新兴国家利用自身的经济增长和贸易合作优势，共同推动建立一个更加公正和有效的国际货币体系。这个体系应该更好地反映各国货币政策的协调性和合作性，为全球经济发展注入新的动能。